她们在穿过街道时,看见高楼倾垂,看见从天而降的利鳞。这地方和她看到过的其他城市一样,像是被抛弃在荒野上的肢体,已死,但尚未腐烂。
有人想在时间之风磨砺掉一切之前保留下这些东西,她不理解,那家伙一直在这么做,拍下那些残骸,似乎这东西能给一些人某种难以描述的慰藉,但对大多数人而言,这东西是噩梦,就像她看到的那些人,坐在汽车里时用颅骨上的孔洞看着她,那汽车就像个设计夸张的棺材,她尽量不去想那些东西,以免在睡眠中沾染噩梦。
但说回来,这东西的存在本身就是荒唐的。
她们在街道的尽头右转,拐进一条小路。那地方应该是个商业街,她抬起头来时,看见僵硬的人偶在橱窗的阴影中裹着来自过去的残骸。只有我们能活到最后,她想,但当洛丝特对着那东西举起相机时,她扭开了头,意识到沙砾在自己脚下咯吱作响。
那想法没错,她想, 历史本身也会因为死亡而消逝,文字能让它苟延残喘,但只是在脆弱的载体之上,对于人而言,能够相信的事情就是当下——记忆早就没法相信了,那里面揉杂了太多东西,出于恐惧的自我欺骗,但我们——
“我们还要走更远吗?”洛丝特问。
“我看见过那些怪物。”
这感觉实在不好受。待在地下的小房间里之类的,这房间里还充斥着某人呼出的腐朽气息,而那家伙就坐在她对面,靠在椅背上,看着她时带着某种职业式的威胁——就像她看过的那些电影,职业间谍什么的,“我们谈到的怪物能写上一本狩猎指南了。”他说。
“某种难以理喻的怪物,”她说,“沿着河岸顺流而下,人们在看见它时发出尖叫,在荒原上四下逃离时发出牲畜的声音。”她顿了一下,“我们点起火时,那些东西就在附近。”
“那地方没有居民区,也没有人会去那里。”
“我之前在边境线附近活动,挺久之前了,那地方有一大片居民区来着,沿着一条地域性河流分布,但在62年3月后就全部消失了,”她看着这个职业间谍,“就是因为这个原因。”
那是某种痛苦的表情吗?她不知道,那表情就像某人在镁光灯下留下的影子,转瞬即逝,没给她留下太多时间来思索,但至少这家伙知道那件事——他的表情泄露了这一切。“有这件事,但是我们没收到报告。”他尝试着辩解。
“有人让我们不要撰写报告,把我们招集回边境线上的行动基地,删除了我们相机和电子设备里的东西,但——”她顿了一下,举起手,用食指顶住自己的太阳穴,“但他们没法动这里的东西,那之后我们就被遣散到荒野深处去,大概也是这个原因。”
“中国有一句古话,’空口无凭‘”
“那就是为什么我要从头和你讲起。”
她还是很能理解那群家伙的想法的,五星级酒店什么的。她们从正门闯进去时打开了手电,当光柱扫过天花板时,她看见了金色的浮雕,还有吊灯——锈迹斑斑。时间没能让这些东西彻底瓦解,至少现在没有,能让他们躺在腐蚀殆尽的床垫上时做上白日梦,就好像这里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——只要他们能够忽略空气中的潮湿,还能够在同伴骸骨的注视下安稳的睡着。
这种事情她做过很多次,打开手电,用手臂撞开门,进门后四下扫视,有动弹的东西就对它扣下扳机,但这儿没有,有的只是潮湿的霉味,地板踩上去有种奇怪的湿滑。这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,那些偷渡者,只会在绝望时送出求救信号,但多半没什么意义。
“有人吗。”她听见洛丝特对着黑暗提问。
这地方和城市本身一样,都停留在二三十年前,那时候人们还热衷于用皮革和金色的东西来装饰屋子,让穿着红色制服的成年人的推着行李车在客人背后一路小跑,但这些东西就像过去的历史一样,只是历史而已,模糊到连经历过的人都怀疑它的真实性。她把光圈挪到一条沙发上时,意识到那上面的东西不是皮革,而是某种——霉菌,大概是那种东西,散发着某种味道,闻起来有些涩,像是干枯的沙石。“你确定你没找错地方?”洛丝特问。
“我想不到还有其他地方。”她回答。
她们穿过大厅,上到客房所在的楼层时,那种干涩味越来越明显,像是吞下了一口泥灰。瓷砖上长了青苔,还有黑色的污渍,大概是某个人留下的痕迹,“这地方可得有十几层楼高,”洛丝特说,亚莉希德转过身去的时候,看见那家伙正盯着电梯口的铭牌,铭牌上滋生了锈迹,“你要一层一层的搜吗。”
“我没那个体力,他们也不会有。”她回答。
洛丝特在下到地下前换了枪,一支Benelli Vinci,能让她在举着手电时还能把枪托抵在肩上,在任何东西出现在光圈中时让铅弹撕裂他们的身体。但当她把把自己挪下阶梯,在黑暗中穿过门廊时,意识到那东西正把自己引向尽头的开阔空间。车库,她想,闻到了干燥空气中的新鲜腐朽味。
挺久以前他们就开始这样做了,给自己挖掘墓穴,在末日来临时蜂拥而至,在铁门落下后将其他人拒之门外,沉醉于这种暂时的喜悦,却没能意识到这是种更痛苦的死法。留在地面上的人会被辐射撕裂,被崩塌粒子灼烧掉皮肤,或是被那东西变成怪物,但深居地下的人得忍受这种恐惧,食物能帮他们苟延残喘,但仅此而已,她在另一座掩体里看到过这种情况,四个人倒在生锈的枪支旁,有人拿到了罐头,却剩下了一半,在地下干燥的空气中风干,生了杂虫。
她看见了尸体,但不是自相残杀留下的。这地方没能帮助他们逃离那种命运,她从车旁经过时,能看见干枯的尸体蜷缩在座位上,尝试着在死后仍然捂紧口鼻。那没什么意义,但那腐朽味,闻起来不像是这些东西能散发出的味道。
她的疑惑在拐角后得到了解答,在那条路上,车里的灯饰亮着橙光,那东西不属于这个城市停滞的年代。有东西迫使那些人放弃了它,让他们在黑暗中四下逃离,却没能成功。
尸体。
亚莉希德是跟着血迹找到这里的。那血迹被拖拽着,一直延伸到一辆车的残骸下。她在地板上躺下来,向车底望去时,看见某人将手指**了自己的眼眶——那家伙是被自己杀死的,颅内失血之类的事情,但足以让她愣上几秒钟了。
“洛丝特!”她朝另一边的黑暗中喊道。
那花了她们点力气,弄断了尸体上的几根骨头,才将那家伙从车底下拖出来。那尸体僵硬得像根陷在冰冻河床中的树木,她将它拖回光明中时,能听见僵硬肢体在水泥地上摩擦的干冷声,三道血迹,三个人,三具尸体,这倒是没花上多少功夫,但后面的事没这么简单,“我来做尸检,”洛丝特说,那家伙在尸体前蹲了下来,将Tx4放在身边的水泥地上,“你做一下勘察。“
求之不得。亚莉希德想。她以前做过尸检这种事,你得找个录像机对准自己,说上一些例行公事一般的话语,她躺进那辆越野车时,能听见洛丝特在说着日期之类的话,那大概就是那种东西,除此之外,你得把手伸进那些伤口,撑开它们,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,弹片什么的,再把它们挖出来,有时还会有蛆虫什么的——
滚回来。她对自己说。
大多数走私者的载具都是这样。有人在挡风玻璃下放了纸盒,她躺下来时,能闻见里面奥斯维辛的灰烬味,座椅上有着某种油腻的触感,有时还会在手套箱里找到袋可卡因什么的,那东西并不少见,会上到荒野上来的人多半都是亡命之徒,那玩意还能让他们在面对某些难以名状的东西时保持兴奋,用以抵抗恐惧,直到那东西能够杀死他们。
她在前排的置物箱里找到了这东西,未经提纯过,沾着黑色的杂质,还有一些伪造的文件,用于能让他们离开那座隔离墙,可卡因就丢在那里好了,她坐了起来,将那些东西装进纸袋中,那纸袋上写着“证据”,还打着双头鹰的符号。
这种事不像CSI,或者其他什么的东西,得把烟头之类的东西都搜集起来。她打开车顶上的遮光板,又把它们合上,试图在夹层里找到身份证明之类的东西。手套箱被当作过烟灰缸,还在里面丢了揉紧的纸团。事实上,没人在意这些走私者是谁,不在乎谁雇了他们,她们也不在乎,那群在隔离墙内坐着的人只在乎谁杀了他们,在乎他们找到的东西,他们对那东西的求知欲可不比雇佣这些走私者的人少。
但说回来,即使她有机会亲眼目睹杀死这些人的东西,她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背过身去。
后排被子弹和枪支填满,勉强留下能让人坐下的空间。这些东西倒没什么重要的,但后排窗户下的旅行手提袋引起了她的注意,她把那东西从狭小缝隙中拉出来时,听见了像是石块摩擦的声音,有着那样的重量。她拉开拉链时,意识到那是化石之类的东西——在她面前的那块石头上,黑色的虫体上长了尖刺。
“我找到了。”她说,拉上旅行包的拉链,“你那边?”
大多数时候她们都是这样的处理尸体的,汽油,加上点助燃剂。她们在城市边缘回头观望时,觉得那场火会将那栋建筑吞没,但她没在意,这是在荒原上。
那是她讨厌城市的另一个原因,那地方的道路上会堵满几十年前的废铁,逼迫她们步行穿过城市,还有街道上的骷髅头,和它们对上一次视线能让你做上好几天的噩梦,但荒原——
“关下窗户吧,”她听见洛丝特说,“下雨了。”
她那样做了。下雨是个麻烦事,至少在荒野上是如此。她目睹过这种事情,下到谷底时看见尚未腐蚀殆尽的尸体,积水里有种咸鲜味。她在尸体旁蹲下来,尝试着给它拍照时,发觉膝盖上的湿迹沾了肉屑。
“晚上的时候换你来开吧,”她听见洛丝特说,“我晚上方向感不强。”
“我们还得开到晚上吗?”
“我们来的时候就花了一整天,”那家伙说着的时候,她在后排踢掉了自己的靴子,尝试着在座位上躺下来,“你那时候睡得死,我没法叫醒你。”
“那天黑了再叫醒我。”她回答。
她们在黄昏时停了车,在一块石头上生起火时,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,加热后的罐头尝起来像是过了期的剩菜,有种难以形容的酸味,她想起了那些肉屑,那东西让她只吃下了饼干,在回到车上时还挥之不去,“你只吃了点东西,”她听见洛丝特说,那家伙正把自己塞进副驾驶的座位里,“没问题吗?”
“没问题。”
她在亚利桑那时做过这种事,那地方挺荒凉的。她开车从荒漠间的公路上经过时,看见过一个骑自行车的人,那家伙在车轮上夹了扑克牌,她能听见某种单调的声响,那家伙扭过头来看着她时却带着满脸的惊恐。她没法理解那种恐惧,但这种事并不奇怪,那地方不是无人区,那家伙大概只是害怕黑暗中的怪物,却不知道那可能只是自己的臆想。
洛丝特打开了车窗,尝试着驱赶车内的闷热,她没出声,外面的空气有种泥土的腥味,混合着潮湿的意味。但说回来,要是她能在这条路上看见一个骑车的人……她的枪就在手边,放在手套箱上。
后半夜的时候,这种感觉越来越严重,她觉得自己看到了人,一些模糊的影子,在灯光临近时逃离,却在远处的黑暗中重新聚集。她深吸了口气,尝试着强迫自己保持清醒,却发觉某人也是这样——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黑暗,“你怎么了。”她问,喉咙里却苦涩得要命。
“没怎么,”洛丝特回答,“有点奇怪。”
“那之后你们回到了FOB,开始写报告,拍摄那些东西的照片,然后把东西给我们。”
“嗯哼。”
快到下午的时候,她要了杯茶,有人给她端上来时,那杯东西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,喝起来却像是加了香精的开水。她不在意,那家伙却一直盯着她,就像现在这样,靠在椅背上盯着她,一边呼出一口死亡,那死亡带着某种杂乱,有一种刺痒感。
“我去调过了当时的档案,我也知道你要讲什么,”那家伙说,“你们转送过来的化石是我们在中亚地区发现那种,那东西我们还没在其他地方发现过。”
“那群人去了高加索山脉的另一边。”
“是。”他尝试着装出某种轻松的口吻,却有些用力过猛。她看着他,觉得那像是在逼问下得到的回答,“但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。”
“别装糊涂,你我都知道伊拉克人干了些什么,‘伊拉克秘密警察的邪恶通道’,你不会没听说过这个词,那东西先拿来对付你们,再拿来对付美国人。”
那家伙的脸色变得很难看——非常难看,眼下的交谈内容显然触及了某些禁忌,但她不在乎,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之一,“你知道那东西的后果之一就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阿拉伯人,”她说,尝试着让自己的语气更加咄咄逼人,“黄色雨什么的,能腐蚀掉皮肤,从中亚到西藏没人能幸免。那个通道早就被打通了,直到现在还存在,在无人监管的情况下运行,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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